戚夫人的個子很高, 比何曉高出半個頭。她微昂著頭，挑起的眼梢銳利逼人，半垂著眼瞼, 眸光居高臨下。強大的上位者氣勢讓整個屋子的氣壓都好像降了下來。

“說出你的條件吧。”她說。

何曉有一時沒反應過來, 困惑地看著眼前這位,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。

“我是帶孩子來找爸爸的，到這裏才知道孩子爸爸的真正身份。我沒什麽條件。只希望他能有個可以依靠的家。”何曉略微低著頭, 聲音平靜。

戚夫人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輕蔑。

“你既然知道了我兒子的身份, 就應該知道, 他不是你這種女孩子能覬覦的。一夜風流可以，但想進入到我們這樣的家庭, 那是不可能的。”語氣冰冷而強硬。

“夫人, 我想您理解錯了, 我並不想進入你們的家庭。一個到處留情撒種的男人也不值得我覬覦。”何曉的語聲平柔, 但話很剛。

她心裏堵成一團。不是生氣, 她只是覺得縱然自己現在的身份是馮慧兒, 也沒有必要忍氣吞聲, 哪怕她面對的是戚則的母親，大共和域身份最尊貴的女人。

“呵！還挺有個性。是因為有孩子就有依仗了？那就不要裝清高。

既然你說不是對我兒子感興趣，那就離開吧！我可以給你足夠的財富，讓你能夠安享一生, 條件是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兒子和孫子的眼前。你可願意？”戚夫人銳利的目光逼向何曉。

“我是不是沒有選擇的餘地？”何曉擡起頭，迎著戚夫人的目光。

她尊重戚夫人，但尊重不代表可任其擺布。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能擺布她。

“你覺得呢？你應該知道自己是什麽人, 一個放蕩低賤的普通人, 隨便遇到個男人就能上床的女招待, 還不知何種用心地生下了孩子, 以這樣的品行和智商，戚家不可能接受。所以馮小姐……”

“戚夫人！”何曉冷著聲直接打斷了戚夫人的話。

“放蕩低賤”“遇到個男人就能上床”這話像鋼刺紮在何曉心上。

雖然這羞辱是她在面對，但真正被侮辱的卻是小慧姐。自己無所謂，可小慧姐不行。

何曉所知道的小慧姐雖然是普通人，但她自強自立，自遵自愛。如果是只顧個人享樂，她根本就不會讓小黑頭來到這個世界。

普通人怎麽了？普通人也有感情，也要尊嚴。普通的單身女人做母親，本身就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對孩子最無私的愛。

這，值得尊重。

更何況，斯人已去。

“請您自重。如果我是隨便放蕩的人，那您的兒子也好不到哪兒去。還有，我想不用我說，您應該也懂，那就是：人，生而平等，沒有誰比誰低賤。”何曉正色的聲音鏗鏘有力，她始終迎著戚夫人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。

何曉毫不怯場的回懟和嚴肅起來的神情，讓戚夫人心頭一震，不禁重新打量眼前的小女人。

雖然已經是孩子媽媽，但看上去還是個小姑娘的樣子。五官有一種耐看的精致，皮膚白皙嫩潤，沒有化妝，文文靜靜又清清爽爽。

不是自己討厭的類型。但是兒子竟然喜歡這種類型？

不過想一想，兒子周圍還真沒有過這種類型的女孩子，自己以前也沒給兒子介紹過這樣類型的女孩。

嗐！這是自己的失誤。

昨天送走客人後，她仔細問了戚則關於孩子和孩子媽媽的事。

戚則含含糊糊地說是幾年前的一次偶遇，與這個女人有了一夜情。但那以後就沒再見過，一直都不知道有這麽個孩子。

她問戚則打算怎麽處理這母子，戚則只說要都留下。

留下孩子是必須的，但這個女人，最好就是花些錢給打發了。

所以雖然戚則說想讓何曉留下，戚夫人還是自作主張地來了。她不覺得這個小女人能扛得住她的威逼利誘而拒絕她的條件，除非她有野心或別有目的。

戚夫人有幾十年的豐富人生閱歷，她不相信只有一夜露水之情，就能情根深種。說來說去，終還是利。

但是現在，好像與自己想的不太一樣。她從這個小女人眼裏，看到的竟然是一種坦蕩和倔強。還有一點特別的感覺，她不能確定這感覺是什麽，但也就是這點感覺，讓她忽然無法再把這個小女人當成弱者。

戚夫人吊起的眉梢緩和下來，一直微昂著的頭低了低，目光正視何曉：

“是的，人，生而平等。但是年輕人，你要知道真正的現實：人，生出來就不可能平等，因為這個世界不平等。

就像昨天，你看到的那些夫人小姐，她們一出生就有精美的食物，漂亮的衣服和絕對細致入微的照顧，她們會接受最好的教育，她們什麽都不用幹，就會擁有巨大的財富或權力。

而你，同樣來到這個世界，你什麽都沒有。你需要努力工作，才能得到有限的收入養活自己，甚至還需要出賣自己而換得更好的生活。

年輕人，平等是有條件的。想要平等，那還要看你夠不夠資格。”

何曉默然。她心中湧起一絲莫名的悲哀，戚夫人說得何嘗不是現實。

她沒有再與戚夫人爭論，戚夫人也沒再苛責何曉。經過短暫的尷尬冷場後，她們默契地轉移了話題。

主要說的都是小黑頭的事，而一說起孩子，戚夫人的態度倒是沒有了之前那種居高臨下的高冷。

只是在臨走時，她意味深長地說：“我的條件很優越，可以讓你自由自在地過自己的生活，當然是在遵守我們的約定前提下。

不過，如果你真覺得自己有能力讓我兒子保持對你的興趣，你也可以留下來。”

送走戚夫人，何曉來到隔壁的游樂室，默默地看著小黑頭玩。

戚夫人看似強勢，但能看出她對小黑頭發自內心的關心和喜歡。如果自己離開，有這位夫人在，小黑頭也不至於在戚則忙的時候無人關心。

她是在給孩子找父親，也是在給孩子找一個有歸宿的家，戚家的勢力足夠護佑小黑頭。

傍晚時，戚則來了。何曉沒有說戚夫人來的事，戚則顯然已經知道，他看到了游樂室裏的新玩具，沒有多問一句。

他帶來了一桌豐盛的美食，並且很自然地留下與何曉和小黑頭一起共進晚餐。

小黑頭看著一桌的菜兩眼放光。

何曉平時不講究吃，有營養就行。小黑頭與爺爺奶奶在家時吃的也都是聯邦雙啟星傳統食物。所以這孩子根本就沒見識過特別高級上檔次的美食。

而現在面對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大共和域名菜，小黑頭吃得“熱火朝天”。何曉樂呵呵地給小黑頭夾菜，她自己的嘴也沒閑著。

這些菜幾乎都是她熟悉的華夏經典菜品，純正的味道讓何曉很愉悅。

旁邊的戚則看著吃得眉眼彎彎的母子倆，他忽然想起在亂流域百幕大沈淵的山洞中，他與小東西一起享用美食的情景。

那次是母親讓鄭桐送來的食物，都是他喜歡的，與這桌菜差不多。小東西也是這麽眉眼彎彎地吃，這神情太像了。

不一樣的場景，似曾相似的感覺。他喜歡這種感覺。不用管自己的能量外放是否會影響別人，可以用自己最舒服的狀態，不是一個人孤單地吃飯。

當然也有不同的，那個小東西總是安安靜靜，像個小尾巴似的粘著自己；而現在，有個嘰嘰喳喳歡快地叫自己爸爸的孩子，還有一個女人，像正常的一家人。

只這兩天的時間，他已經能很淡定地接受小黑頭叫他爸爸了。

戚浩知道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來找他這個爸爸的事後，立刻就慌了。他就要結婚了，未婚妻是他追求了很久的“女神”，他極害怕他的“女神”知道了這件事會離開他。

所以他求戚則一定要幫他把這件事處理了。他對那個女人已經幾乎沒有印象，更別說感情，至於孩子，私生子給錢養著就行了。

戚則沒有告訴戚浩那個女人是個冒牌貨，他覺得沒什麽意義。孩子戚浩都不想要，女人就更不用說了。

他也沒把這件事的真相告訴戚夫人。在看到何曉和小黑頭後，戚則決定用這對母子為自己擋一擋母親日益嚴重的催婚。

還有一個更主要原因，這對母子體質特殊，能夠不受他釋放的能量影響。所以對於他，這對母子與別人不一樣。他在這對母子身邊感覺特別隨意，不用刻意去控制自己保持某種狀態。

另一方面，戚則也在等消息，等待在聯邦的潛伏者調查確定何曉的真正身份。

戚則的目光不知不覺又移向何曉。

她帶著盈盈地笑意，看著孩子，看著美食，似乎很滿足。

偶然間，戚則的目光與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相碰，他尷尬閃開。然而那一瞬間，他又有了那種熟悉的感覺，就像與小東西在山洞中。

“明天我想帶孩子出去走走，不能讓我們總關在這幾間房子裏。”

“行，你們可以去隔壁靜園。”

“小黑頭已經到了上學年紀，得送他上學了。”

“嗯，我會安排。”

……

兩個人說著話，都是淡淡的語氣，就像在聊家常。何曉沒問為什麽軟禁她和小黑頭，戚則也沒做任何解釋，似乎這一切都理所當然，兩個人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
這一頓晚餐在和樂融融的氣氛中結束。戚則告訴何曉，他就住在隔壁，有事喊一聲他就能聽見。

喊一聲就能聽見！戚家的房子有這麽不隔音嗎？何曉在心裏吐槽。

她知道，實際上，這裏到處都是感應器。有事情不用喊，戚則那邊也能知道。

接下來的幾天很平靜，戚夫人沒有再來，戚則倒是天天來。早上過來吃早餐，晚上又與何曉母子一同吃晚餐，全程依舊是冷冷淡淡，像例行公事過來打卡一樣。

他告訴何曉，已經給小黑頭安排好了學校，是華都星最好的第一童軍學校，一個月後，新學年開學。

也就是說一個月後，小黑頭將要上學。何曉決定，她要等小黑頭上學後，再離開。

這幾天下來，何曉終於又有了感覺。這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的感覺。

她的身體又開始“成長”。

這些年她的體術始終卡在三級，這個瓶頸又像很多年前的體術入級之前時，無論她怎樣努力也突破不了。

與戚則的重新相逢，讓這個瓶頸開始松動。

戚則的外放能量對何曉依然是催化大補的源動力。

她本來就對戚則的身體沒有陌生感，想當初她與骷髏君可是同床了很久，而且戚則有時就抱著她睡，為了獲得更多能量，何曉從來不排斥，而且慢慢的，她已經習慣了靠在他身上。

所以現在，自然而然的，何曉就很喜歡粘在戚則身邊。只要戚則過來，何曉就盡量靠近他。

於是吃飯的時候，最開始何曉與戚則是面對面，何曉覺得距離遠，就硬生生坐到了戚則身邊，為了表現自然，何曉還不時地給戚則夾菜。

不過何曉也很有分寸，她靠近戚則，卻從不與戚則有身體接觸，這是一直處在隱身狀態的蠻蠻天天“揪”著耳朵提醒何曉的。

用蠻蠻的話說，雖然我們是想從戚則身上“卡油”，但具體操作要自重，不能讓戚則覺得我們是輕浮之人。

何曉其實不在乎自己在戚則眼中的形象問題，因為戚則現在在何曉心中的形象已經沒有以前那樣高端了。

戚則可以隨隨便便一夜情，這與世俗的男人沒什麽兩樣。只這一點，就讓戚則在何曉心中完美的形象崩塌了。

何曉也知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很雙標，別人如果有什麽一夜情之類的事，何曉根本不會在意，甚至包括小慧姐，她也覺得是無所謂的事。

但是到了戚則，何曉從心裏就覺得很別扭，這種別扭確切地說是一種莫名的不知所以的失落。

小黑頭很喜歡爸爸媽媽排排坐的樣子，因為他能看到爸爸媽媽同時用溫暖的目光看著自己，這讓他覺得非常踏實和快樂。

他曾經非常羨慕有爸爸媽媽的孩子，在他的記憶中裏從來沒有過爸爸，而媽媽也經常不在家。

現在，他有爸爸媽媽陪伴，他覺得世界上沒有比這樣更幸福的事了。

相比於何曉有分寸的任性和小黑頭幸福的滿足，戚則則是很糾結和冒火。

他接觸過的女人有戰場上女戰士，有像母親那樣的女強人，還有各種名媛佳麗，但就是沒有平民的普通女孩。以他的身份，也不可能接觸到平民的普通女孩。

這個馮慧兒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女孩。但就是這麽個女孩，卻在這幾天內，讓從沒因為女人而亂心的戚則有些心亂。

戚則能確定，這個馮慧兒在有意接近自己。每次他來，這個女人都會悄然地站到或坐到他身邊。

她幾乎沒有多餘的話，但每次戚則說話，她都會給以回應，態度不卑不亢。

吃飯時她會很有眼色，好像總能準確地判斷出自己想吃的菜，然後利落地給自己夾菜。

不過，她的接近似乎有一條刻意堅守的底線，就是總會與他保持一個很小卻又微妙的距離，這個距離不會有實質上的碰觸，卻又很近很近，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。

女孩的氣息清新又有魅惑力，讓戚則好幾次都心猿意馬。

然而當他惱怒地看向女孩時，女孩純凈無辜的眼神，讓他瞬間惱怒全無，轉而竟然有了種褻瀆對方的感覺。

好像是自己齷蹉，才會想入非非。

這讓戚則更加惱火。要知道以前他遇到女孩子的情況，都是他讓對方惱火。

這個馮慧兒到底是撩人而不自知，還是自知而裝懵懂？戚則糾結了幾天也沒確定。

他決定先回總部，把何曉母子留在老宅。

他沒有與何曉道別，只是給她發了個最簡單的告知信息。

結果回到國防軍總部不到一個小時，他就收到了在聯邦的潛伏者的報告。

關於這個馮慧兒的真實身份，潛伏者沒有查到特別的地方，聯邦公民信息庫中馮慧兒還活著，卻沒有查到她有個妹妹。

但是根據這個馮慧兒的影像資料，潛伏者在聯邦公民信息庫中卻查到了另一個女人的信息，這個女人與馮慧兒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，是SS級精神力者，聯邦高級巡察員。

不過沒有查到馮慧兒與這個女人的關系，只查到這個女人小時候曾經流落亂流域，她的名字叫何曉。

聽到“何曉”這個名字，戚則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。

何曉！亂流域！是她嗎？她還活著！

一定是。

戚則在心裏幾乎是一瞬間就完全確定了。

“鄭桐，馬上把馮慧兒的DNA遺傳基因信息傳給我。”戚則點開通訊器急聲命令。

鄭桐被通訊器中指揮官的聲音嚇了一跳，他還是頭一次聽到指揮官的聲音這麽急切。

“是，馬上傳。”鄭桐急忙找出馮慧兒的生物信息文件傳給戚則。他沒敢多問，一定是有什麽大事，他已經隔著通訊器感受到指揮官閣下的冷氣。

戚則很鄭重地從他自己的一個專用數據庫中找出一個文件，開始與鄭桐傳過來的馮慧兒的生物信息做遺傳基因對比……。

兩個小時後。

看著“100％相同”的基因鑒定結果，戚則一直緊繃的神情完全放松，俊美的臉上露出了惡狠狠的笑。

他愜意地靠在自己的高背椅上，再次點開通訊器：“鄭桐，馬上準備，現在回老宅。”

“什麽？指揮官，咱們不是剛從老宅……？”鄭桐一臉懵逼。

“別廢話，馬上回老宅。”戚則語氣中隱忍的興奮不盡言表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戚則知道是何曉嘍！但他們相認還要慢慢來，大家慢慢看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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